海外仓货物留置问题初析

摘要

在全球经济一体化和电子商务蓬勃发展的大背景下，海外仓作为跨境物流的关键环节，其重要性日益凸显。海外仓的出现极大地改变了跨境贸易的格局，它不仅显著缩短了货物的配送时间，还降低了物流成本，同时为客户提供了更为便捷的退换货服务，从而大大提升了客户的购物体验。然而，随着海外仓业务的广泛拓展，货物留置问题逐渐成为了该领域中一个不容忽视的重要法律问题。当货主因各种原因未能按时支付仓储费用或履行其他合同义务时，海外仓经营者可能会选择留置货物以保障自身的权益。但这一行为在法律层面上却存在着诸多复杂的问题，例如留置权的行使条件、范围以及货物留置期间的仓储费计算等。这些问题不仅涉及到《民法典》等国内法律法规的具体适用，还可能因跨境交易的特殊性而牵扯到国际私法的相关规则。因此，深入研究海外仓货物留置的法律问题，对于维护海外仓经营者与货主双方的合法权益、促进海外仓业务的健康可持续发展以及保障跨境电商行业的稳定繁荣具有至关重要的理论与实践意义。

关键词：海外仓 货物留置 法律后果

自营海外仓一般由具有一定规模的卖家（通常为大型跨境电商企业或进出口企业）自行在海外建造仓库并自行管理。这种模式下，企业拥有完全的自主权，能够根据自身的业务需求和市场变化灵活调整运营策略，例如自主决定货物的存储布局、上架、下架时间以及配送方式等，从而有效应对市场的波动和变化。以京东为例，根据《京东物流2024年中期业绩报告》的披露，2024年京东在全球已建立近100个海外仓、保税仓、直邮仓。京东通过自营海外仓，实现了对货物的全程掌控，能够确保货物的存储环境符合自身标准，提高货物的安全性和完整性；同时，在配送环节也能够保证较高的时效性和服务质量。

02平台海外仓模式

平台海外仓是由跨境电商平台建设运营的海外仓库，是依托电商平台建立的仓储配送体系，与平台的运营相辅相成。例如亚马逊的FBA仓库，为卖家提供仓储、拣货、打包、派送、收款、客服与退货处理等一条龙服务。在这种模式下，企业或卖家仅需按照商品体积和储存空间支付租金即可使用平台海外仓的服务，大大降低了卖家的运营成本和管理难度。

03第三方海外仓模式

由第三方企业（通常是物流服务商）建立并运营的海外仓，既能为电商企业单独提供海外仓租借服务，也能涵盖头部运输、仓储服务和尾程业务三部分，即“门到门”的物流服务，包括货物揽收、装箱、内陆拖车、出口报关、海运跨境运输、进口清关及到海外仓的内陆运输等；还包括销售辅助服务，即货物到达海外仓后的拆箱、分拣、上架、仓储，到消费者端的配送服务及本地化售后等服务。第三方海外仓具有较强的专业性和灵活性，能够根据不同电商企业的需求提供定制化的服务方案，满足企业多样化的业务需求。目前，在海外仓市场中，第三方海外仓的数量最多，占据了较大的市场份额。本文阐述的有关留置货物内容主要针对第三方海外仓展开。

《民法典》第四百四十七条第一款明确规定：“债务人不履行到期债务，债权人可以留置已经合法占有的债务人的动产，并有权就该动产优先受偿”。这一规定构成了海外仓货物留置的基本法律依据之一，赋予了海外仓经营者在特定条件下留置货物的权利，以保障其债权的实现。在海外仓业务中，当货主未按时支付仓储费用、运输费用或其他相关费用时，海外仓经营者作为债权人，如果已经合法占有货主的货物，便可以依据此条款行使留置权。

《民法典》第四百四十八条规定：“债权人留置的动产，应当与债权属于同一法律关系，但是企业之间留置的除外”。这意味着在一般情况下，留置的货物应当与所欠债务存在直接的关联，即基于同一合同关系产生的债权债务。例如，因仓储合同而产生的仓储费用未支付，海外仓经营者留置该仓储合同项下的货物，符合这一法律要求。然而，对于企业之间的留置行为，法律给予了一定的宽松空间，允许在一定程度上突破“同一法律关系”的限制，这主要是考虑到企业之间的商业交易更为复杂多样，为了保障企业在商业活动中的合法权益和交易安全，赋予了企业更灵活的留置权行使条件。

《民法典》第四百五十条规定：“留置财产为可分物的，留置财产的价值应当相当于债务的金额”。此规定旨在防止债权人过度留置债务人的财产，确保留置行为的合理性和公平性。在海外仓货物留置中，如果留置的货物是可分物，例如一批同规格的电子产品，海外仓经营者应当根据货主所欠债务的金额，合理确定留置货物的数量或价值，而不能随意留置超出债务金额的货物，以避免对货主的合法权益造成不必要的损害，维持双方利益的平衡。

此外，《海商法》等相关法律也可能在特定情况下对海外仓货物留置问题产生影响。例如，当货物的运输环节涉及海运，且海外仓的运营与海运业务存在紧密联系时，《海商法》中关于货物留置权的规定可能与《民法典》的规定相互补充或存在竞合关系。在这种情况下，需要依据具体的事实和法律适用原则，准确确定应当适用的法律条款，以确保海外仓经营者在行使留置权时具有充分的法律依据，同时也保障货主的合法权益不受侵害，维护海外仓业务所涉及的法律关系的稳定和公平。

在海外仓货物留置的法律问题上，国际公约与惯例也发挥着重要作用。例如，《联合国国际货物销售合同公约》（CISG）虽未直接针对货物留置作出详尽规定，但其中关于合同履行、违约救济以及买卖双方权利义务的相关条款，为海外仓货物留置所涉及的合同关系提供了基础性的法律框架。在货物所有权转移、卖方留置权与买方付款义务的平衡等方面，CISG的原则和规定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引导和规范海外仓业务中的相关行为，确保交易双方在国际货物销售合同履行过程中的权益得到合理保护，减少因法律适用不明确而导致的纠纷和不确定性。

《海牙规则》《维斯比规则》和《汉堡规则》等国际海上货物运输公约，对于涉及海运环节的海外仓业务具有重要的参考价值。这些公约在货物运输合同的责任划分、承运人留置权的行使条件以及货物交付等方面有着较为详细的规定。当海外仓货物的运输过程中包含海运阶段时，这些公约的适用可以明确货物在运输途中各方的权利和义务，特别是在货物留置权的行使与海运承运人责任的关系上，为解决可能出现的法律冲突和争议提供了依据。例如，在确定货物留置权的合法性以及留置权行使后对货物运输合同履行的影响等问题上，这些海上货物运输公约能够与国内法相互补充，共同构建起一个相对完整的法律适用体系，保障海外仓业务在国际运输环节的顺利进行和相关当事人的合法权益。

在海外仓业务中，合同约定对于货物留置具有至关重要的意义。许多海外仓服务合同中都会明确规定留置条款，这些条款的具体内容和法律效力直接影响着双方的权利和义务。

例如，在某跨境电商企业与第三方海外仓服务商签订的合同中，明确约定：“若货主未能在仓储费用到期后的10个工作日内支付费用，海外仓服务商有权留置货物，并按照每日100元的标准收取货物留置期间的仓储费，直至货主清偿全部费用为止”。此条款清晰地界定了留置权的行使条件（即未按时支付仓储费用）、留置货物后的收费标准以及留置权的解除条件（货主清偿费用），为双方在可能出现的欠费纠纷中提供了明确的行为准则和解决依据。从法律效力上看，只要该合同是双方真实意思的表示，且不违反法律法规的强制性规定，那么合同中的留置条款就是有效的，双方都应当严格遵守。

又如，另一份海外仓合同约定：“在货物因质量问题导致无法正常销售或存在潜在法律风险时，海外仓经营者有权留置货物，并及时通知货主。货主应在接到通知后的3个工作日内提供解决方案，否则海外仓经营者有权自行处置货物以弥补可能遭受的损失，但处置所得应在扣除相关费用后如有剩余，应返还给货主”。这一约定不仅涉及到留置权的行使情形（货物质量问题），还进一步规定了海外仓经营者在特定情况下对留置货物的处置权以及处置后的利益分配方式，充分体现了合同约定在解决复杂商业纠纷中的重要作用，能够有效避免因法律规定的模糊性而引发的争议，保障双方的合法权益和交易的稳定性。通过对这些实际合同案例的分析可以看出，明确且合理的合同约定能够在海外仓货物留置问题上为双方提供清晰的指引，降低法律风险，提高交易的可预测性和安全性，是海外仓业务顺利开展的重要保障。

仓储费用拖欠是导致海外仓货物留置的常见原因之一。从实际案例来看，企业财务困境是引发费用拖欠的重要因素。例如，某小型跨境电商企业由于市场竞争激烈，产品销售不畅，资金回笼缓慢，导致企业资金链断裂，无法按时支付海外仓的仓储费用。

除了财务困境，合同履行过程中的争议也可能导致费用拖欠。在一些情况下，货主可能对海外仓服务商提供的服务质量存在异议，如货物在仓储期间出现损坏、丢失等情况，货主认为海外仓服务商未履行好保管义务，从而拒绝支付全部或部分仓储费用。

此外，企业经营策略调整也可能引发仓储费用拖欠。一些企业可能由于市场定位改变、产品线调整或业务重心转移等原因，决定减少或停止在特定海外市场的销售活动，从而对已存储在海外仓的货物采取消极处理态度，不再愿意支付仓储费用，导致货物被留置在海外仓。

02仓储费用的计算与争议特点

仓储费用的计算通常与货物的体积、重量、存储时间以及仓库的位置和设施条件等因素相关。在行业中，常见的计算方法是按照货物的体积或重量乘以存储天数来确定基本费用，再根据仓库的等级和提供的附加服务（如货物的分拣、包装、冷藏等）收取额外费用。

然而，在实际操作中，仓储费用的计算往往容易引发争议。其中，仓库面积和容积的测量标准不一致是一个常见的问题。不同的海外仓服务商可能采用不同的测量方法和工具，导致对货物所占空间的计算结果存在差异。例如，有的服务商按照货物的外包装尺寸计算体积，而有的则考虑货物的实际占用空间，包括货物之间的间隙等，这就使得货主与服务商在仓储费用的计算上产生分歧。

另外，费用调整的合理性也是争议焦点之一。一些海外仓服务商可能会根据市场行情、运营成本的变化等因素适时调整仓储费用，但在调整过程中，可能未提前充分告知货主或未提供合理的解释和依据，引发货主的不满和质疑，从而导致费用争议，甚至可能因争议未解决而使货物被留置。

当货物在海外仓存储期间出现损坏或质量问题时，责任认定往往较为复杂。这涉及到多个环节和主体，包括货物的运输过程、仓储环境以及货物本身的特性等因素。例如，在某起纠纷中，一批电子产品在海外仓存储一段时间后被发现部分产品出现故障。货主认为是海外仓的仓储环境（如湿度、温度控制不当）导致产品损坏，而海外仓经营者则指出货物在入仓前可能已经存在潜在质量问题，且在运输过程中也可能受到了不当操作的影响。

为了确定责任，需要对货物的运输记录、入仓检验报告、仓储环境监测数据等多方面的证据进行详细审查和分析。运输记录可以反映货物在运输途中是否遭受过碰撞、挤压等异常情况；入仓检验报告能够证明货物在进入海外仓时的初始状态；仓储环境监测数据则有助于判断海外仓的存储条件是否符合货物的要求。然而，在实际情况中，这些证据的获取和真实性验证可能存在一定的困难，例如运输公司可能无法提供完整准确的运输记录，或者仓储环境监测数据的记录和保存存在缺失，这都增加了责任认定的难度和复杂性，导致双方在责任归属问题上容易产生争议和分歧。

02解决途径

针对货物损坏或质量问题引发的留置纠纷，常见的解决途径包括协商、保险理赔以及法律诉讼等。协商是较为常用的方式，双方通过沟通和谈判，寻求达成一致的解决方案。例如，某服装企业的货物在海外仓出现受潮发霉的情况，货主与海外仓服务商经过多次协商，最终达成协议：海外仓服务商承担部分损失，并对剩余货物进行紧急处理和重新包装，而货主则支付一定比例的仓储费用，双方继续保持合作关系。

除了上述常见原因外，卖家与平台或第三方之间的其他纠纷也可能导致货物留置。例如知识产权纠纷，在某起案例中，一家跨境电商企业在某平台上销售的产品被第三方指控侵犯其知识产权。平台为了避免潜在的法律责任，在接到投诉后，立即通知海外仓留置该卖家的相关货物，等待知识产权纠纷的解决。在此期间，货物的销售和流转受到了限制，卖家不仅面临着可能的侵权赔偿责任，还因货物留置遭受了仓储费用的增加和资金占用的损失。

又如，在商业合作中，如果卖家与供应商之间存在合同违约纠纷，供应商可能会向海外仓发出通知，要求留置卖家的货物以保障其债权的实现。例如，卖家未按照合同约定支付货款给供应商，供应商通过合法途径向海外仓提供相关证据和法律文件后，海外仓依据其指示留置货物，直至双方的纠纷得到解决。这种因商业合作纠纷引发的货物留置情况，在跨境电商业务中并不少见，它进一步凸显了海外仓货物留置问题的复杂性和多样性，要求企业在日常经营中注重合同管理和商业信用建设，避免因各类纠纷导致货物被留置，从而保障自身的正常运营和合法权益。

经济损失的量化分析

货物留置对货主可能造成的经济损失是多方面的，且往往较为显著。首先，货物价值贬损是一个重要方面。以电子产品为例，随着科技的快速发展，电子产品的更新换代速度极快，其市场价值往往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迅速下降，从而导致货主在销售时面临严重的价格劣势，利润空间被极大压缩。

销售机会丧失也是导致货主经济损失的关键因素。在电商促销活动期间，如“黑色星期五”“网络星期一”等，消费者的购物需求会呈现爆发式增长，这是跨境电商企业实现销售业绩大幅提升的黄金时机。然而，如果货物被留置在海外仓，无法及时参与这些促销活动，企业将错失大量的销售订单。若因货物留置错过此类活动，企业的潜在销售利润损失难以估量，可能会对其全年的经营业绩产生重大负面影响，甚至影响企业的资金周转和后续发展能力，使企业陷入经营困境。

02

商业信誉的损害程度

货物留置对货主商业信誉的损害不容小觑，这往往会在多个层面产生深远影响。从品牌形象受损的角度来看，当消费者得知某品牌的货物因各种原因被海外仓留置，无法按时发货或出现交付问题时，会对该品牌的可靠性和专业性产生质疑。

客户流失也是货物留置导致商业信誉受损的直接后果之一。在竞争激烈的市场环境下，客户对于购物体验的要求越来越高，尤其是对于货物的交付时效性和稳定性极为看重。一旦货物被留置，无法按时交付给客户，客户很可能会对货主失去信心，并转而选择其他能够提供更可靠服务的供应商。这些客户的流失不仅直接影响了企业的当前销售额，还可能对企业的长期发展造成潜在威胁，因为客户一旦转向竞争对手，重新争取回来的难度较大，且需要企业付出更多的成本和努力来恢复客户的信任和忠诚度，从而对企业的市场竞争力和可持续发展能力产生了严重的削弱作用。

留置权行使不当的法律责任

依据《民法典》的相关规定，海外仓运营方在行使留置权时，必须严格遵循法定程序和条件，否则将承担相应的法律责任。如果运营方在货主未到期债务的情况下就留置货物，或者留置的货物与所欠债务不属于同一法律关系（企业之间留置的情况除外），又或者留置财产的价值远超债务金额（对于可分物而言），这些都属于留置权行使不当的情形。

例如，在某案例中，海外仓运营方因与货主在运输费用的计算上存在争议，便留置了货主价值远超争议费用数倍的货物，且未遵循合理的通知程序。货主随后向法院提起诉讼，要求运营方赔偿因不当留置而导致的货物销售延迟损失以及货物价值贬损等费用。法院经审理认为，海外仓运营方的留置行为不符合法律规定，判定其承担货主的经济损失赔偿责任，包括货物因延迟销售而错过最佳市场时机所造成的利润损失以及货物在留置期间因市场价格波动而产生的价值贬损部分，这充分体现了法律对留置权行使不当行为的约束和对货主合法权益的保护，也警示海外仓运营方在行使留置权时必须谨慎行事，确保自身行为的合法性和合理性，避免因一时疏忽而陷入法律纠纷，承担沉重的法律后果，影响企业的正常经营和声誉。

02

保管不善的法律风险

依据《民法典》第四百五十一条，留置权人被赋予妥善保管留置物的法定义务。这意味着一旦因保管不善，致使留置物出现灭失或者毁损情况，留置权人必须承担相应的民事责任。以一则实际案例为证，某承运人由于托运人未支付运费，依法留置了货物。然而，在留置期间，承运人未能尽到妥善保管之责，使得货物遭受损坏。最终，法院依据法律判定，承运人需向托运人赔偿与之对应的货物损失。此案例鲜明地揭示出，留置权并非毫无约束的权力，其背后紧密关联着沉甸甸的保管责任，稍有疏忽，便可能陷入赔偿困境。

03

未采取措施防止损失扩大的风险

倘若留置权人因其自身过错，致使留置货物的损失进一步扩大，那么这极有可能对其优先受偿权的顺利行使构成阻碍。究其根源，留置权得以实现的根基在于留置物本身的价值。如若留置物因未得到妥善保管，价值出现减损，当进入清偿债务阶段时，留置权人便可能无法针对这部分已经减少的价值优先受偿。

在现实场景中，若留置的货物恰好属于易变质、易过时，又或是受市场价格波动影响极大的商品类型，而留置权人却未采取恰当、合理的措施来防范损失扩大，那么货物价值极有可能出现大幅跳水。诸如生鲜农产品这一类货物，一旦留置期间保管条件欠佳，变质腐烂便在所难免，原本具备较高市场价值的货物转瞬之间可能变得一文不值，如此一来，无论是留置权人还是托运人等相关各方，都将承受巨大的经济冲击。

综上所述，无论是法律责任风险还是经济损失风险，都如同高悬在留置权行使过程中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要求各方在涉及留置权事务时，务必充分权衡、谨慎行事，以规避可能出现的重重风险。

内容来源 | 际唐律师事务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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